畫師價值 跨時空讓觀者得見光 / 由具象的畫布到心靈的啟發 轉識成智照見無明

記者/游宏琦 專題採訪報導

繪製唐卡時主尊、上師、護法的姿態並非取決於畫面空間配置。祂們不是想像力捕捉的一種展現，形象必須依傳承規定，以傳達傳統祖師大德在經典上的記載或開悟者在夢境或禪定時智慧明觀所見，也就是在所謂的「聖觀」下，將唐卡內涵傳承下來。具體來說，唐卡因宗教法則而延續，不因技巧筆法而流芳。

所以唐卡的佈圖與格局，也有規範與傳承技巧。在相同畫面的不同場景，繪製唐卡時主要運用散點透視的蒙太奇手法組合來完成。主尊周圍如同中國繪畫，配有景色，前景、中景多用平遠法。其中，前景多配湖泊、沙岸、平台供品；中景配有生動寫實的經典或伏藏傳承故事。中上方則以高遠法配置雪山或遠山，各景以雲霧或樹叢助力扮演蒙太奇，淡入淡出如鏡頭過場。

在唐卡非現實的哲思空間，畫面中並沒有明顯固定的光源；天空並排繪製日月符號，以象徵時間相繼的永恆性。當中的世界，代表個人的精神世界；在宗教上也代表神佛居住的聖所。

整張唐卡圖像，蘊含讓人遵行宗教義理與潛修服膺的莊嚴意義。畫師透過繪製唐卡觸動內在靈性；修行者面對唐卡進行冥想，希冀與諸佛菩薩內心相融，心靈得到轉化。

中東戰亂，加上美洲原礦的減產，使得作為藍綠色顏料的青金石與藍銅礦越來越少。中國對辰砂的需求大增，也使硃砂紅的價格日益昂貴。物有窮而慾無窮，當代唐卡畫師正面臨與16世紀畫師相同的顏料短缺問題，只是，以往是因為礦物開採技術落後，現今卻是礦物日益珍稀。

因此，當代不少繪者採用化合顏料取代天然畫材，然而，謝克駿一本初衷，相信用礦物彩材能展現物理本質與生俱來的靈動力與色彩的恆久性，因為這些是化合顏料無法相比的。

唐卡，不只是藏人的，更是全世界人類文明傳統重要的一部分。謝克駿在與唐卡藝術相遇後，不僅以傳承唐卡傳統技法為己任，堅持使用礦物顏料，從根本維護唐卡基底材料的品質與保存，希望藉此使內觀者能自在感受自然，察其律動。

唐卡藝術，是藏傳佛教不可或缺的傳教工具，謝克駿認為，人們一定不會希望自己日夜膜拜冥想的對象，出自冰冷的AI機器人手筆。畫師培養過程極其不易，從基礎構圖、設色筆法、美學養成、品格冶鑄，無一不蘊藏並呈現在唐卡成品的繪製風格與美感取捨上。

未來，當AI繪圖當道，手工繪製的唐卡不會消失，甚至因為更能彰顯情感性構圖以及工筆厚描的價值，相信更有機會可以得到珍藏。尤其，那些潛修有成的畫師，創作過程更可能為筆下的唐卡，注入經典或聖觀中的體悟，這正是畫師價值所在！

唐卡千百年來承載藏族人對佛教世界的理解，其中的語彙，不但有別於其他藝術且自成風格，法脈相傳。唐卡構圖雖有其嚴格規則，然主尊眼神表情、指尖神態、衣著筆觸、空間配置，甚至是畫中的一花一草，究其根源，其靈感無不來自畫師對主尊聖教故事的理解、夜以繼日蓄積而成的繪製體驗，交相融合後從內心深處提取出來的結晶。

謝克駿認為，靈感從本質上來說，便是繪者對事物由感性認知昇華到理性認識的思維觸發。在整個潛移默化的過程，形塑出一種有基礎、無意識的洞察力。如同佛教「轉識成智」的修煉路徑，如一面鏡子，鏡子本身沒有任何想法，卻能映現眾生萬物。

唐卡畫師的價值在於能使唐卡在經典聖觀等規範下，猶能呈現個人創作靈感與藝術技法。在與謝克駿相視而笑聲中，記者總結這段貼身採訪：唐卡畫師的價值就是有能力讓每個看見唐卡的人，都能在唐卡中看見那個光，那個從唐卡中流瀉而出，能讓空間與時間靜止的光！（本系列共10期 /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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